80后乡村女教师与她那些留守儿童学生们

沾满青苔的低瓦房，锈迹斑斑的铁大门……10年前的关山南房小学除了地理位置偏僻，办学条件落后，对于曾在那里教书的孙欣欣来说，印象最深的就是学校100多名农村孩子中，留守儿童就占了相当大的比例。

第一天来这个学校报到的时候，对于当年教育系统招教考试第一名的孙欣欣来说，内心不免有太多的失落感。

扑了扑从房棚顶上掉在床上的灰渣，第一天收拾好宿舍，百无聊赖的孙欣欣拿出一个小游戏机摆弄起来。门框边不知道啥时候靠着一个憨憨的小男孩，蹭着墙探着脑袋一边看着孙欣欣一边“傻笑”。

浑身上下很脏，脚上还拖着一双没提脚后跟的鞋，看着小男孩，孙欣欣笑了笑，“你叫什么，怎么没去上课？”男孩只是笑就是不说话，孙欣欣随后递给男孩一盒自己带来的酸奶，男孩开心地拿过来就喝。“怎么没洗脸没洗手呢？”孙欣欣刚问完，男孩愣了一下撅个嘴跑开了。

从那以后，男孩有事没事都爱跑到孙欣欣的宿舍来，对他来说这个刚到学校的女老师每次都会笑着拿出好吃的，说或许是最大的诱惑。

“就觉得孩子挺可怜的，他叫王哲（化名）是三年级的学生。”孙欣欣很快就知道了，这个爱缠着他的小男孩是一个留守儿童，父母离婚后，妈妈走了，爸爸去了外地打工，70多岁的爷爷奶奶一直在照顾他。

就像石缝里蹦出的小草，环境越恶劣越是顽强，和同龄的孩子比起来，王哲身体还好的出奇，几乎从来不感冒生病，至少在孙欣欣的记忆中是这样的，“如果这个孩子再有一个完整的幸福家庭那该多好呀！”曾经看见王哲的奶奶步履蹒跚地在村里小卖店买方便面，孙欣欣感触良多。

从2008年从教至今，一直在农村小些教书，对于班级里的留守儿童和困境中的孩子，孙欣欣都给予了更多的关爱，从某种意义上说，这些爱补偿了一个孩子童年最需要的关注。

5月25日，记者走基层讲述关山中心小学教师孙欣欣和学生们的故事。

2006年渭南师范学院毕业，在西安打过一年工后2007年辞职复习备考，孙欣欣在当地教育局2008年的招录考试中，是以英语专业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的，之后被分在了南房小学，教的是一年级的孩子。

对于一开始硬件条件落后的不适应，孙欣欣并没有提起太多，毕竟也是农村出身，很多苦在她看来也没有什么。只是刚工作不久，孙欣欣就发现在这所农村学校有很多的留守儿童，因为父母都外出打工挣钱，爷爷奶奶隔代的教育，让这些孩子从小就缺失一种“爱”。

冬天学校操场上，全校学生们正在课间出操，在代班的孙欣欣看见三年级的队伍中，一个孩子穿的棉鞋居然烂的没有脚后跟。

这个季节比较起城市，农村似乎更冷一些，教室里没有暖气，一个蜂窝煤炉子似乎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，孙欣欣穿的雪地靴，还是把脚冻了，每天就是用热水泡两次脚，冻伤缓解起来也很慢。

孙欣欣不知道这个孩子穿这样的烂棉鞋有多久了，毕竟不是自己班级的孩子。下午饭放学的时候，孙欣欣骑着电动车到城区的新世纪购物中心，给孩子专门买了一双棉鞋。

“老师看见你的棉鞋烂了，给你买了一双新的赶紧换上吧。”操场上孙欣欣刻意叫住了这个男孩，腼腆的男孩不知道是不是该接受，小心翼翼脱了旧鞋试了一试，大小正合适。男孩又把鞋子脱了下来，很局促地又穿上了旧鞋。“那你把新鞋拿回去穿呀。”孙欣欣笑着把鞋子塞给男孩。

男孩一直显得很不安，就是扭头走的时候都忘记了说一声谢谢。

“他的父母也是离异的，从小缺少关爱吧。”这是后来孙欣欣在别的老师那里了解到的。南房小学像这样的孩子还不在少数，孙欣欣的班里也有，加上留守儿童，孙欣欣更关心这些孩子。

作业没做完的孩子，孙欣欣每天会把他们留下来继续辅导，当然中午饭和下午饭就在自己的宿舍，做好了和孩子们一起吃。那时候班级里流传着一个段子，“作业没写完还可以在老师那里混饭吃呢。”

除了课业，孙欣欣对孩子们的很多行为习惯要求比较严格，甚至到每天孩子们的脸和手时必须洗干净的，“孩子们既喜欢我好像又很怕我。”
或许一个学生也需要不停地在她喜欢的教师那里刷存在感

由于小学合并，孙欣欣在南房小学呆了三年的时间之后被调到康桥小学，到关山中心小学那是2014年的时候。这几个小学都是农村学校，每一年孙欣欣还是会遇到很多困境中的特殊孩子。

关山中心小学，刚下课回到办公室还没顾上喝一口水，班里的张雪（化名）就跟了出来，在办公室门口一口一个老师，叫的孙欣欣有点哭笑不得。这个五年级的小姑娘是孙欣欣一直从二年级带上来的，可能是智力发育上的迟缓，小姑娘的很多行为都比同龄孩子小了很多。

课堂上喜欢偷吃零食，每天都乐呵呵地。不过张雪并不安分，一开始在教室最后坐的，上课的时候总喜欢碰碰这个，戳戳那个惹点事，甚至会把香蕉弄得别人满头都是……孙欣欣只好又把她发在了第一排。二年级的时候，张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。

每天课间，孙欣欣就握着张雪的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，坚持一段时间后，在教室门口会贴一张纸每天教张雪三个生字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，张雪开始自己主动学着写字了，这种转变是因为她感受了孙欣欣的关爱，还是因为成长也会有很多意外的惊喜，亦或是还有更多的原因。

这节是孙欣欣的课，下课铃声刚打，张雪就兴奋地站起来往门外走，不过她一跛一跛的走姿，让孙欣欣很是纳闷，再往脚上看，孩子的凉鞋鞋底和鞋面居然都分家了。这种情况对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来说可能不足为奇，合上课本，孙欣欣心里有点难受，她找来一根细绳子先给张雪把断了的凉鞋绑起来，至少让孩子可以先正常地走路。

就一个课间绳子又被张雪跑断了，中午孙欣欣借了一辆自行车，推着张雪去食堂吃饭。之后便去镇上给孩子买了一双新的凉鞋。“赶紧换上。”孙欣欣笑着命令道，她至今都记得张雪的开心样子。换了新凉鞋蹦跳着一个劲儿咧嘴笑。

就因为平时对张雪这样特殊的孩子关爱，所以孩子没事就会“嘚瑟”地跑到她的办公室门口，用现在流行的话，或许一个学生也需要不停地在她喜欢的教师那里刷存在感。

“有些爱对一个孩子来说真的太重要了。”放学路上，一位大爷看见孙欣欣硬是从一个小包里拿出几个甜瓜塞给她，虽然他的孙女已经小学毕业了，但是他还是记得孙女曾经的老师孙欣欣。
为了照顾一个孩子可以放弃调回城区学校工作的机会

“孙老师我想把孩子转走。”

“是吗，要去城里哪所学校呢？”孙欣欣接到康芮（化名）妈妈们电话的时候，她还开心地以为是要把孩子转到更好的城里学校。

“不是的，我和他爸爸离婚了……”

电话里欲言又止，突然就啜泣起来。“去另一个农村学校，那里离孩子姥姥家近，有人管。”

不知道怎么安慰对方，脑海里浮现的是，平时活泼可爱的康芮帮着发作业，笑着打扫卫生，开心地跳舞……孙欣欣不忍再想下去，大人的离婚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来承受这些不该承受的变故和委屈。

“你先不要哭，实在没有办法还有我呀，我替你管孩子。”康芮的妈妈没有想到老师会这么说，孙欣欣告诉她，星期一到星期四带回家帮着管。“我给我丈夫和我父母打电话，家里人也很支持的。”孙欣欣实在不想让孩子因为爸爸妈妈的事受到太多伤害和影响。

只是孙欣欣没有想到，在她答应康芮妈妈的第二天，教育局来了调令要把她调回城区的学校，这个机会对很多农村教书的老师们来说都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。

  ▌关山镇中心小学虽然是一所农村学校，但是硬件条件还是很好的

孙欣欣并没有开心起来，因为她答应了康芮的妈妈照顾孩子。“爸爸妈妈也说我都答应孩子了，丈夫也劝我说一个女人带着孩子不容易，本来还有一线希望，我一走都没希望了。”留在农村学校，在孙欣欣看来这是他们一家子人做出的决定，尽管她也知道错过了这一次，可能就没有机会再调回城区了。

很多事情的戏剧性让孙欣欣都会始料未及，开学报到以前，康芮妈妈又决定不外出打工租房子自己照顾孩子。孙欣欣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，只是她没有后悔，还帮着给康芮妈妈联系书店的工作。

开学后第一个月康芮的学校伙食费是孙欣欣帮着交的，她善意地告诉康芮的妈妈那是学校帮着免了。“父母的事情让笑容在孩子脸上少了，那天她眼睛一直红红的。”孙欣欣有点不忍再描述下来。她记得，那天孩子就钻进她怀里使劲哭“想哭就哭出来，那是大人的事情，你只能好好学习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的。”孙欣欣也想掉眼泪。

孙欣欣目前教的班级大概有四分之一是留守儿童，她一直觉得除了课业的学习，日常生活对他们多关心一些，将带给孩子们的或许终身的改变和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