韩志昌
红美香,是国营农场王胜利的妻子。她爱红色,常年穿衣代帽都是红颜色,人又美,身上常飘雪花膏的香味儿,场里的汉子们都送她“红美香”。
真实姓啥名谁却很少有人知道。
红美香是红人,人长的也漂亮,是全场男子们最喜爱的女人。她个子不高不低,不胖不瘦,尤其是女性自然的天资,更是吸引着汉子们。
红美香是活寡妇。王胜利瘫痪多年,是在一次秋收下地拉花生车翻砸瘫痪的。这可苦了红美香和她未成年的两个娃儿。为了这事红美香和场长翻脸,要场里赔一大笔钱,场领导权衡再三,没办法,只好答应给她每月800元生活费,条件是红美香须照顾好王胜利。胳膊扭不过大腿,红美香接受了这条件。
王胜利瘫痪成了废人。除了吃喝拉撒,别的功能都丧失。场里无妻汉都来了神儿,丧妻抓生产的队长张全友成红美香家的常客。
红美香不烦,她的家,张全友想去就去,想走就走。
场里人弥漫着风言风语,把红美香和张全友的新闻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。
红美香娘家人,要把红美香和两娃儿接走,红美香却说:“只要胜利在,我就不离开。”娘家人叹息而去。
有人劝她和王胜利离婚,找个好人家过日子,守着废人,有啥奔头。
红美香一个劲儿摇头:“不中不中”。那人鄙夷地撇着嘴,一脸的狐疑,走了。
红美香家光阴过得很清苦。
这一日,正下着雪,凜冽的北风搅动着洁白的雪花。红美香一大早就到离场十几里的镇上给王胜利买药。王胜利躺在家里的床上,两眼呆呆地望着屋顶发愣。屋里十分冷清,王胜利思绪万千,感叹自己凄苦的命,这时,门外传来一阵“咯吱咯吱”的踏雪声,那扇门陡然打开,屋门口亮光一闪,一股挟着雪花的冷风扑面而来,是张全友。王胜利双手用力地撑木床,想坐起来。
“不要动,好好躺着。”张全友找个凳子坐下来。
张全友语气很和气。王胜利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。张全友有些日子没来了。他四处看了下,好像是笫一次来。他呆呆的坐了一会儿,忽然没头没脑地跟王胜利说:“大哥,今天我没活干就想过来跟你聊聊天”。
沉默片刻后,张全友掉过脸看着王胜利:“我晓得为了红美香的事儿,你恨我,我为了这事来,只是向你说道说道。”
王胜利苍白的脸抖动下,他迎着张全友的目光,没有说活。
张全友抖了下腿儿,轻轻咳嗽了声,摆出一副要好好说道说道的架势。
这时,一阵带着哨音的狂凤从屋顶呼啸而来。
张全友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。屋里一片寂靜。忽地,又一阵狂风将屋门再次掀开,雪花翻卷着涌进屋子。
“日他娘,这风刮的真大。”他随即站起来关上门,插上门闩,重又坐在凳子上。
张全友望下王胜利。“我跟你说,红美香可是咱农场的好女人”
他盯着王胜利的脸:“以前场里的人传的我和她胡来的事儿,那都是没影子的鬼话。你晓得不,红美香贼精贼精的,我每回来你家,让我吃让我喝,可就不让我碰她。我说的句句是真的,你这辈子娶了她,是你的福气,你信不信?我……”
王胜利支支吾吾道:“你的话当真?”
张全友一拍凳子,十分气脑的瞪着眼睛:“王胜利,你这二球人,自打你瘫,红美香对你咋样,嗯?有一回我在东行边沟里碰着她,上去试探着跟她聊一聊,顺势摸了她一下,却被她臭骂一顿。从那以后,我对她再没动过邪念。”
王胜利眼睛流泪了。
不知为啥,张全友的话到此打住了。屋外风还在呼啸着,卷起片状的雪花抽打着漆皮班驳的窗棂。
他们都不说话了,屋里气氛顿时窒息。张全友许是坐着有点冷了,就离开凳子站起给火炉添煤,然后他搬着小凳子移动到火炉边。火炉里的火很旺,他把炉盖挑开,眼睛直勾勾的望着炉火,他的脸映着炉火的光,显得很红润。蓦地,他摘掉棉帽夹在胳肢窝里,接着双手一拍膝盖,用一种忧伤而悲凉的音调唱了一首歌儿:花椒树结籽一疙瘩,碎刺儿倒把我手扎儿,妹妹好像刺玫花儿拆不上,遇上个少年人走了…..
王胜利突然侧过头,目光阴沉而呆滞地盯着屋顶,显露出那种不愿在听张全友唱下去的烦躁神情。可他听出来了,张全友是拿“花儿”作隐喻,他追红美香,有我王胜利横在中间,他是想追不成,放弃又可惜……
王胜利闭上双眼,两滴浑浊的泪珠从眼角滑出。
王胜利翻过身来再朝火炉看时,已经没了张全友的身影。
从此,张全友再没进过红美香的家门。红美香依旧跟王胜利一起生活着,生活平淡如水。
这年春天的一个早晨,当迎春花开的时侯,王胜利死了,死的很安祥。
于是,人们都说王胜利福大,死得不受苦。
那天红美香哭得昏天地黑,全凭张全友屋里屋外跑前跑后。
办完王胜利丧事,红美香和两个娃儿就回了娘家,农场从此没了红美香的身影儿。
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,张全友结婚了,媳妇是大堤沿上一个村死了男人的年轻寡妇。媳妇进了门,他就硬逼着媳妇改了名,取名红美香。